「沒有擁有,只有存在,只有最後一口氣之後的存在,渴望窒息的存在。」
卡夫卡餘命八年
對荒誕世界最深沉的叩問
「我築好了巢穴,它蓋得似乎頗為成功。從外面看,只有一個大洞,而這個洞事實上卻不通往任何地方。」──〈巢穴〉
本選集為法蘭茲.卡夫卡由一九一六年起直到溘然長逝的八年間,寫於筆記本及散稿的未發表作品。一九一六年十一月起,卡夫卡逐漸不再以慣用的大冊四開本筆記來書寫日記與小說,改以體積較小、移動方便的八開藍色筆記本寫作。一九一七年九月,卡夫卡確診肺結核,在曲勞休養期間寫下一〇九條編號、思索生命意涵的〈箴言錄〉。這些作品在卡夫卡逝世後,由摯友馬克斯.布洛德整理出版,主題圍繞其一貫書寫的疏離個人與世界的關係。
| 目錄 |
[導讀]舉起利爪的寓言故事 耿一偉
輯一 八開本筆記(1916-1918)
守墓人
橋
獵人格拉庫斯
敲門
中國長城建造時
一隻雜種
鄰居
一場日常的混亂
關於桑丘.潘薩的真相
塞壬的沉默
普羅米修斯
箴言錄
輯二 其他遺稿(1920-1924)
夜
駁回
有關律法的問題
海神波塞頓
共同體
城徽
舵手
試驗
禿鷹
小寓言
陀螺
歸鄉
辯護人
在我們的猶太會堂
放棄
關於譬喻
夫婦
巢穴
| 內容節錄 |
導讀
舉起利爪的寓言故事
耿一偉
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兼任助理教授
幾乎每位造訪布拉格的旅客,都會到布拉格城堡的黃金巷參觀,據說卡夫卡故居是巷子裡的二十二號。其實這簡化了事實,卡夫卡沒有住過黃金巷,他只是於一九一六年十一月至一九一七年四月間,下班後會到這間他妹妹奧特拉(Ottla Kafka)租的小屋,進行寫作。當時有一段時間,卡夫卡真正住所是在小城區的勛伯恩宮(Palais Schönborn,現為美國大使館),這裡的潮濕環境,可能導致了後來肺結核的發作。卡夫卡在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十八號在給未婚妻菲莉絲.包爾(Felice Bauer)的信中提到:「我現在待在奧特拉的小屋裡……每天最好的時光,就是在準備散步回家的路上。剛開始是八點,後來又到八點半,現在甚至拖到九點之後,當你輕輕地將房門鎖上,然後趁著滿夜星空走在狹窄的巷道上,那真是一種奇妙的感受。」
本書的輯一〈八開本筆記〉收錄的作品,是來自卡夫卡生前未公開的八本藍色八開筆記(Oktavhefte),在卡夫卡過世後,由好友馬克斯.布羅德(Max Brod)所保存。這八本中有四本是在黃金巷時期創作的,現在稱之為A至D(布羅德的編號順序是七、一、六、二號),包括本書收錄的《守墓人》、〈橋〉、〈獵人格拉庫斯〉、〈敲門〉、〈中國長城建造時〉、〈一隻雜種〉與〈鄰居〉。之後在一九一七年十月至一九一八年五月間,卡夫卡當時住在波西米亞西北部的曲勞(Zürau,現稱Siřem),他因肺結核而在奧特拉所經營的農莊休養,這段期間他寫了包括本書收錄的〈一場日常的混亂〉、〈關於桑丘.潘薩的真相〉、〈賽壬的沉默〉、〈普羅米修斯〉與〈箴言錄〉,這些文字都是落在H與G本(布羅德的編號是三與四號)。
過往卡夫卡都將日記與小說,寫在大本的四開筆記本上。相反地,體積較小的八開筆記本代表了一種移動的方便性,能更靈活地往返於辦公室、住所與黃金巷之間。如此一來,當很多靈感的刺激,在市區的移動過程中出現時,卡夫卡可以隨時在八開筆記本上進行寫作或素描。黃金巷小屋給卡夫卡帶來的自由感,使他進入一段創作的高峰期,在前面給菲莉絲的信中,卡夫卡說:「我現在待在奧特拉的小屋裡。無論如何,這裡比過去兩年的任何時候還好。只要再加一點小小的修改,整晚住在這裡會比住在別處更加完美。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只有住在那裡的守夜人才可以享受到真正的完美。」
《守墓人》是卡夫卡唯一的劇本創作,相較他大量的小說創作與思考文字,不免令人好奇,卡夫卡對戲劇的看法到底為何?卡夫卡在一九一一年十月二十七號的日記裡提到:「因為在小說中,作者只能把最重要的事物呈現在我們面前,在戲劇裡我們則看見一切,包括演員和布景,因此不只看見了重要的東西。從小說的角度來看,最好的戲劇會是一部一點也不刺激的戲,例如一齣哲學劇,由演員坐在一個隨便布置的房間裡朗誦出來。」《守墓人》與幾年後的《城堡》(Das Schloss,一九二二年)有類似之處,守墓人就像是K,做著徒勞的守墓工作,一輩子沒進入皇宮。只有當他工作岌岌可危時,才被召喚到宮內晉見君主。在一連串沒有交集的對話裡,守墓人透露了自己與墓中鬼魂搏鬥的經驗。兩位主要的幽靈,一男一女,似乎又與君主及王妃的角色對應。
在曲勞期間寫的〈箴言錄〉,代表了卡夫卡生命的重要分水嶺。他與菲莉絲原本在一九一七年七月二度訂婚,沒想到在八月十三號,住在勛伯恩宮的卡夫卡早上醒來發現自己在咳血。後來在一九二○年五月五號寫給當時捷克女友米蓮娜.葉森思卡(Milena Jesenská)的信中,卡夫卡說他的捷克女僕看到後,用捷克語對他說:「博士先生,您活不久了。」(“Pane doktore, s Vámi to dlouho nepotrvá.”)接著,在九月四號醫生診斷確認是肺結核後,卡夫卡立即向公司請長假,於九月十二號前往曲勞休養,並在十二月與菲莉絲二度解除婚約,而當時第一次世界大戰尚未結束。
在面對個人(身體)、他人(婚姻)與世界(戰爭)的各種挑戰,卡夫卡的這些格言帶有更多哲學意涵,反映了對生命與歷史的反思,第三十五條「沒有擁有,只有最後一口氣之後的存在,渴望窒息的存在」,幾乎是對這些危機的吶喊。這些格言最早於一九三一年由布羅德編輯出版,當時的標題《對罪惡、困厄、希望與真實道路的觀察》(Betrachtungen über Sünde, Leid, Hoffnung und den wahren Weg)是布羅德所命名。如今,更多人會單純以《曲勞箴言錄》(Die Zürauer Aphorismen)來稱呼這些書寫。
本書的輯二〈其他遺稿〉,其中一半的作品,是寫在五十一張被收在抽屜的散稿上,之後被稱為《一九二○年卷帙》(Konvolut 1920)。包括了〈夜〉、〈駁回〉、〈有關律法的問題〉、〈海神波塞頓〉、〈共同體〉、〈城徽〉、〈共同體〉、〈舵手〉、〈試驗〉、〈禿鷹〉、〈小寓言〉與〈陀螺〉都是出自於此。以上除了〈有關律法的問題〉,其他的標題都是布羅德在出版時取的。
捷克曾被奧地利的哈布斯王朝統治長達三百年(一六二○—一九一八年),官方語言為德語,而捷克人則說捷克語。我們可以想像台灣是日本殖民地的時候,日語為官方語言,台灣人日常生活還是說台語的狀態。捷克文屬於斯拉夫語系,德文屬於日耳曼語系,兩者發音與文法完全不同。卡夫卡在世時,布拉格約有六十萬居民,但真正的德語人口,只有百分之五,約三萬兩千人左右,其他都是捷克人。身為猶太裔的卡夫卡,是少數族群中的弱勢族群。不過卡夫卡自小被捷克奶媽帶大,家裡女僕與廚娘都是捷克人,所以他捷克文相當流利。捷克斯洛伐克於一九一八年十月二十八號獨立後(後來於一九九二年分裂成兩個國家),捷克語成了官方語言,卡夫卡在〈城徽〉中,透露了他對布拉格這個城市變化的敏感。作品描繪了巴別塔的建造過程,結尾提到興建巴別塔的城徽裡有拳頭的圖案。恰好,布拉格的城徽裡也有緊握著一把劍的拳頭。政治環境造成的認同紛亂,〈城徽〉成了對一九二○年代初布拉格的暗喻。
〈歸鄉〉寫在藍色的學校筆記本上,時間是一九二○年,標題為布羅德所取。〈辯護人〉與〈在我們的猶太會堂〉都出現在一本後來被稱之為《飢餓藝術家筆記本》(Hungerkünstler- Heft)上,因為〈飢餓藝術家〉(Ein Hungerkünstler,一九二二年)這篇知名的短篇小說也寫在這本筆記本上。〈辯護人〉估計寫作時間為一九二二年春,〈在我們的猶太會堂〉則創作於一九二二年的五月或六月。〈放棄〉與〈夫婦〉收錄在被稱之為《夫婦筆記本》(Ehepaar-Heft)上。〈放棄〉創作時間大約是一九二二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間。〈夫婦〉是一九二二年十月到十一月。〈巢穴〉是卡夫卡與最後的女友朵拉(Dora Diamant)住在柏林時寫的,時間落在一九二三年十一月到一九二四年一月間,離他過世還有半年左右(一九二四年六月三日),寫在平常使用的細格稿紙上,這篇小說的標題也是布羅德所取。
〈巢穴〉的主角是一隻住在地洞裡類似獾的生物,這種動物化或是物件化的寓言故事,在卡夫卡晚期的短篇作品中特別明顯,像是主角是猴子的另一篇知名短篇〈給某科學院的報告〉(Ein Bericht für eine Akademie,一九一七年,寫在黃金巷時期的八開筆記本上),或是本書收錄的〈橋〉、〈一隻雜種〉、〈禿鷹〉、〈小寓言〉、〈陀螺〉、〈辯護人〉、〈在我們的猶太會堂〉等都可以看到這樣的傾向。這與他在《審判》(Der Process)與《城堡》等長篇小說中,偏好描述在官僚主義中迷失的個人,有截然不同的風格。
本書的大部分作品,最早都出現在布羅德所編輯出版的卡夫卡全集,分別是一九三一年的第一冊《中國長城建造時:卡夫卡遺稿集》(Beim Bau der chinesischen Mauer. Ungedruckte Erzählungen und Prosa aus dem Nachlass),以及一九三六年的第五冊《一場戰鬥紀實:卡夫卡遺稿集之中篇小說、隨筆與箴言錄》(Beschreibung eines Kampfes: Novellen, Skizzen, Aphorismen aus dem Nachlass)這兩本書中。
猶太裔德國哲學家與文化評論家華特.班雅明(Walter Benjamin)在一九三八年六月十二號給猶太神學家格爾肖姆.修勒姆(Gershom Scholem)的信中寫道:「卡夫卡的作品從本質上說都是寓言故事……儘管從表面上看,卡夫卡的故事都是溫馴的,但它卻往往出人意料地向經典舉起利爪。」
(未完待續)
| 作者簡介 |
法蘭茲.卡夫卡 Franz Kafka,1883年7月3日生於布拉格,雙親為猶太人。1906年,他取得法學博士學位,完成為期一年的法院實習工作後,於1907年進入「忠利保險集團」的布拉格分行。1908年,他進入「勞工事故保險局」任職,在該局擔任公務員直到1922年因病而提早退休。1917年夏末,卡夫卡由於肺結核發作而咯血,1924年6月3日死於肺結核,享年四十歲。
卡夫卡是歐洲著名的表現主義作家。他生活在奧匈帝國行將崩潰的時代,又深受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柏格森(Henri Bergson)哲學影響,對政治事件一直抱旁觀態度,故其作品大都用變形荒誕的形象和象徵直覺的手法,表現被充滿敵意的社會環境所包圍的孤立、絕望的個人,成為席捲歐洲的「現代人的困惑」之體現。卡夫卡生前默默無聞,逝世後他的價值才逐漸為人所認識,在全世界掀起了「卡夫卡熱」,至今不歇。
| 譯者簡介 |
彤雅立,著有詩集《邊地微光》、《月照無眠》、《夢遊地》。德語譯作包括彼得.漢德克(Peter Handke)《在漆黑的夜晚, 我離開了我安靜的房子》(In einer dunklen Nacht ging ich aus meinem stillen Haus)、《夢外之悲》(Wunschloses Unglück)、赫曼.赫塞(Hermann Hesse)《園圃之歌》(Freude am Garten)、法蘭茲.卡夫卡(Franz Kafka)《卡夫卡中短篇全集》(共五輯)、《給米蓮娜的信》(Briefe an Milena,合譯)、克里斯塔‧沃爾夫(Christa Wolf)《分裂的天空》(Der geteilte Himmel)、艾芙烈.葉利尼克(Elfriede Jelinek)《美妙時光》(Die Ausgesperrten)、英兒.杜肯(Inge Deutschkron)《我戴著黃星星》(Ich trug den gelben Stern)等。2015 年獲邀參與柏林文學學會舉辦之中德翻譯工作坊,2017 年與 2019 年獲羅伯特.博世基金會與德國翻譯基金之翻譯駐村獎助。2023年獲邀參加德國穆爾海姆戲劇節之戲劇翻譯工作坊。
卡夫卡遺稿集 | 八開本筆記及其他
作者 | AUTHOR
卡夫卡 Franz Kafka
出版社 | PUBLISHER
木馬文化
書號 | ISBN
9786263147126
出版日期 | PUBLICATION DATE
2024/07/31
出貨地 | PLACE OF DEPARTURE
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