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遺忘了全世界,
我也不會忘記自己的正義。
但或許,有些真相永遠也不應該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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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惡夢中驚醒,頭痛欲裂。自己昨天做了什麼、見過誰、去了哪裡,全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不久前我還在偵辦轟動一時的雙屍命案──一個丈夫因為妻子外遇,抓狂闖入情夫家中,殘殺了情夫和他懷孕中的妻子。表面上,這起案件的人證、物證俱全,邏輯上也沒有絲毫可疑之處,但刑警的直覺告訴我,真兇,另有其人。
比起案件的真相,這一覺醒來的變化更讓人吃驚,不過短短一天,警署大門竟然已被重新裝修,重案組的上司也換了人,一切都已人事全非,彷彿我相隔多年才重回警署一樣……難道我不只忘記了昨天,還失去了更久的記憶?
就在此時,有位女記者為了這宗「陳年舊案」來採訪我,並決定和我聯手重啟調查。然而越深入挖掘案情,我就越感到不安,因為在那段遺忘的過去之中,我跟案件之間,似乎存在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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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猛然從睡夢中驚醒,映入眼簾的不是天花板,而是擋風玻璃和方向盤。陽光從左邊車窗射進車廂,在乍暖還寒的天氣下,這一點點陽光透過皮膚傳來現實的感覺。我蓋著藍灰色的夾克,身上穿著皺巴巴的白襯衫和黑長褲,連襪子也沒脫掉,蜷縮在椅背差不多躺平的駕駛座上。
我拉起座椅,瞇起眼睛往車外看,當瞳孔習慣了眩目的光線後,我才發覺我身處寓所附近的停車場內。我住的大廈沒有停車場,所以我只好在離家四個街口外的露天停車場租一個車位。在香港這個地少人多的鬼地方,買二手車的最大考慮並不是車價高不高,而是車位的租金貴不貴。
我盯著方向盤,感覺有點迷糊。我瞧了手錶一眼,指針指著九字和十字之間。昨晚我沒回家嗎?我昨晚去了哪兒?我是不是太累,駕車回來後直接在車廂裡睡著了?
啪。
「好痛!」
我的前額一陣劇痛,彷彿被鎚子用力敲打,可是痛感卻是從頭顱裡發出,從正前方往兩邊太陽穴延伸。
這是偏頭痛嗎?還是宿醉?
我拿起夾克嗅了嗅,一陣酒氣撲鼻而來。對了,我昨晚一定是爛醉如泥,所以才沒回家,乾脆在車上睡吧。我打開副座前的置物箱,拿出一瓶阿斯匹靈,想也沒想便吞掉兩片,連水也沒喝。
該死的,頭痛得要命。
我把藥瓶放進口袋,伸手關上置物箱,卻發覺配槍和警員證混在其他雜物裡,擠在置物箱裡頭。
我怎麼會如此大意的?竟然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隨便放在置物箱裡?配槍和證件不離身是警員的基本常識啊。如果昨天有小偷趁我熟睡打開車門盜竊,我便惹上大麻煩了。
我熟練地把連槍袋的左輪手槍繫回皮帶,把警員證放到襯衫的口袋,穿上夾克和骯髒的鞋子,走到車廂外,伸一個懶腰,全身的骨頭也咯咯作響。
我昨晚下班後大概去了酒吧灌酒,縱使我對昨天完全沒有印象,到過哪兒、見過誰、何時回到停車場一無所知。不過,我一想到今早在車廂裡醒來而不是在醫院病榻上甦醒,便感到萬分慶幸─我爛醉如泥也沒有發生交通意外,真是奇蹟。
「身為警務人員知法犯法,未免太差勁了。」我啐出一句,不由得苦笑起來。
回到駕駛座,我從座位旁的暗格取出一瓶礦泉水,大口的喝掉半瓶。藥物開始發揮功效,頭痛減輕不少,但伴隨而來的是和夢境交錯的迷糊記憶。獨立零碎的片段糾纏在一起,像散落一地的底片,我無法把昨天、前天、一星期前、甚至一個月前的記憶整理。混亂的感覺充斥著全身,不安和疏離感慢慢滋生,身邊的一切景物,就連我正在呼吸中的空氣,也像是跟我排斥的異物。
不好,我的老毛病又要發作了嗎?
醫生曾對我說,遇上這情形時先閉上雙眼,深呼吸,把腦袋放空,待心跳緩下來才慢慢張開眼。我趕緊依著這方法,在駕駛座上待了五分鐘,再睜眼時心情倒也平復過來。
我有點印象了。
昨天我似乎為了公事跟同事吵了一頓,還差點大打出手。我好像抓住誰的衣領,幾乎把對方摔到地上。
我昨天幹嘛發飆?
那兩具躺在血泊中的屍體再一次浮現眼前。
我摸摸口袋,掏出深褐色仿真皮封面、尺寸只比名片大一點點的廉價記事本。我打開第一頁,第一行寫著潦草的「東成大廈」四個字。
對了,是東成大廈的兩屍命案。
上星期,位於香港西區修打蘭街的東成大廈三樓發生駭人聽聞的凶殺案,一對夫婦被刺死,女死者還是位孕婦。男死者鄭元達是個個頭矮小,體型略胖的傢伙,他在一家小型貿易公司任職,擔任部門主管。他的妻子呂秀蘭比他年輕幾歲,結婚後就辭掉銀行低級出納員的工作,專心在家照顧四歲的女兒,以及準備迎接新孩子的來臨。
這是很典型的香港小家庭,丈夫為了養妻活兒,拚命工作加班賺取微薄的薪水,把收入的大部分貢獻給房貸,餘下的省吃省用,一家三口擠在小小的安樂窩─只是他們的下場不大典型,夫妻兩人死亡,遺下一間未繳完貸款的凶宅、一樁駭人聽聞的新聞、以及一個未懂事的女兒。
跟那些曲折離奇的推理電視劇不同,我們作出簡單的調查後,很輕易地掌握案情的來龍去脈。也許是工作的關係,鄭元達經常和生意上的伙伴到夜店消遣,一年前和一位酒吧女侍搭上,對方還是個有夫之婦。鄭元達的老闆似乎很清楚他們的關係,常常勸他及早抽身,只是他沒聽老闆勸告,沒料到惹來殺身之禍,還累及家人。
循著男死者外遇這條線索追查下去,出來的結果也十分典型─酒吧女侍的丈夫是個暴躁的傢伙,曾犯多次的傷害罪,吃過好幾年的牢飯,是警署和監獄的常客。大概因為丈夫不在身邊,妻子才會在客人身上找尋溫暖,當丈夫發覺比自己年輕一輪的妻子不忠時,後果便不問可知。那個丈夫叫林建笙,綽號「鬼建」,三十九歲,雖然不是黑道中人,但跟一些混混有來往。
事發當晚林建笙獨個兒走到鄭家興師問罪,膽怯的鄭元達連家門也不敢打開,消極地假裝家中無人,這當然瞞不過鬼建的耳朵。鄰居們都聽到這個流氓一邊叫罵一邊狠踹大門,夾雜著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嚷著要殺他全家云云。擾攘差不多二十分鐘,林建笙悻悻然離開,據說他還在大廈門前守候了一會,被管理員驅趕才離去。當時在鄭家除了鄭元達和腹大便便的妻子呂秀蘭外,還有他們的女兒鄭詠安以及呂秀蘭的姊姊呂慧梅。呂慧梅跟學歷不高的呂秀蘭不同,曾留學英國修讀語文,案件發生時在一家出版社任職編輯。她住在同一幢大廈的另一個寓所,獨居的她時常到鄭家用餐。
因為事出突然,本來一家人快快樂樂的晚飯頓變家庭糾紛。呂秀蘭發現丈夫的外遇自然氣上心頭,女兒又因為林建笙的吵罵嚇得大哭不止,於是呂慧梅在林建笙離開後,帶著外甥女回七樓的住所避風頭,讓妹妹和妹夫冷靜一下。說起來,呂慧梅和鄭詠安倒命大,如果她們沒離開,說不定這案件會變成四屍五命的滅門慘案─翌日早上,當呂慧梅和小女孩回到鄭家便揭發了命案。
法醫很快便排除了自殺的可能性,鄭元達挨了四、五刀才斃命,呂秀蘭更是失血過多致死。問題是凶手如何闖進房子裡。住宅的大門門鎖沒有被撬的痕跡,蒐證的同事只在門外找到林建笙踹的腳印。然而,這個謎團不消一個鐘頭便解開,東成大廈旁的一位露宿者說他在凌晨時分看到一個男人沿著水管,從大廈的外牆爬下來,神色慌張,往東面逃走。(未完待續)
| 作者簡介 |
陳浩基,香港中文大學計算機科學系畢業。台灣推理作家協會海外成員。 二〇〇八年,以童話推理作品〈傑克魔豆殺人事件〉入圍第六屆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決選;翌年,續作〈藍鬍子的密室〉及犯罪推理作品〈窺伺藍色的藍〉同時入圍第七屆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決選,並以〈藍鬍子的密室〉贏得首獎。之後再以推理小說《合理推論》獲得可米瑞智百萬電影小說獎第三名,以科幻短篇〈時間就是金錢〉獲得第十屆倪匡科幻獎三獎。 二〇一一年,以《遺忘.刑警》榮獲第二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首獎,日本推理小說之神島田莊司稱讚他具備了無可限量的才華! 另著有科幻作品《闇黑密使》(與高普合著)、異色小說《倖存者》、《氣球人》、《魔蟲人間》、奇幻輕小說《大魔法搜查線》等。
遺忘.刑警(增訂版)
作者 | AUTHOR
陳浩基
出版社 | PUBLISHER
皇冠書號 | ISBN
9789882166219
出版日期 | PUBLICATION DATE
2019/07
出貨地 | PLACE OF DEPARTURE
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