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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物惟新,人情惟舊。舊區溫情洋溢,生機蓬勃,不是因為環境古舊,而是因為環境穩定。樓宇、道路、公車等器物之進步,在舊街店、舊人物的累積之中,逐步更新。穩定之中的進步,叫做朝氣。即使是老舊的社區,青年離去而只剩下老人的社區,只有穩定而沒有進步的社區,也有人情味,那叫做暮氣。不論朝氣與暮氣,也是經歷,是生氣,也是人味,總好過死氣沉沉、套式規劃的人工社區。

 

往日政府鼓勵民間創業,也給予庶民穩定的底層公務員職位,保障民生安定,扶植市民上進,舊區的朝氣來自各種各樣的成功故事,興家立業的庶民故事。這些勤儉興家的老居民,有些遷移,有些留下。留下的人若是夠多、夠活躍,就可以在社區散佈安定人心的朝氣,感染一波一波新來的新居民,適應一座一座的新建築。

 

| 內容節錄 |

 

導言

 

舊區的人情味,緣何而來?

 

個個識得講,舊區有人情味,但大家都解不透,舊區的人情味從何而來?舊區換上新的居民,要是大家都受過文明教養,假以時日,不也會滋長人情味嗎?答案是:不會。

 

人情味來自歷史累積,歷史累積需要條件:理性的長期互惠關係,以及感性的地域鄉情。即使公民道德好高,新遷入的居民從事的行業、上班的地方、工餘的生活,都未必是在本區發生的,他們大部分是視居所為睡房,街道為購物及飲食之處,放假就出外。他們不在本區謀生、本區度日,他們的業務伙伴、生意伙伴、工作伙伴,大多不在本區。有了地鐵線路的連繫,新居民可以在遙遠的地方工作。更不必說,他們沒有共同的鄉音與風俗。

 

沒有三幾十年的共同謀生與合作經歷,人情味是培養不起來的。這些人情味,並不只是點頭寒暄、拉門禮讓,這些只是一般的公民修養,舊區的人情味,是一看到對方,就有幾十年的交情,兩三代的熟絡,可信者可以隨意交往,不可信者可以保持距離。人與人的認識、人與人的誠信,令人有安全感,可以減低人防人的心力損耗,令人活得舒服。

 

舊區溫情洋溢,生機蓬勃,不是因為環境古舊,而是因為環境穩定,因為器物進步,一切在累積之中,逐步更新。穩定之中的進步,叫做朝氣。即使是老舊的社區,青年離去而只剩下老人的社區,只有穩定而沒有進步的社區,也有人情味,這叫做暮氣。不論朝氣與暮氣,都是生氣,都是人味,都好過死氣沉沉,機械規劃的人工社區。

 

往日政府鼓勵民間創業,保障民生安定,扶植市民上進,舊區的朝氣來自各種各樣的成功故事,興家立業的庶民故事。這些勤儉興家的老居民,有些遷移,有些留下。留下的人若是夠多、夠活躍,就可以在社區散佈安定人心的朝氣,感染一波一波新來的新居民,適應一座一座的新建築。若果這些舊居民失散了,數目不夠多,不能在主要社會網絡——店舖、議會、廟宇、街坊組織等佔一席位,社區好快就變成鬆散的睡房社區、消費社區。人人也許依然好客氣,但這種充滿陌生感、不安全感的都市社區,需要龐大的官式公共服務支援,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政府實施新自由主義管理之後,這些服務組織的員工流動性很大,依照規章和程式辦事,卻不能彌補消失掉的信任與人情。筲箕灣的舊區人情味,與對岸將軍澳的新區疏離感,恰好成了新舊香港的對照。

 

俗語有云:「英雄被困筲箕灣,問君何日到中環」,就是形容香港開埠初年的筲箕灣,只有舢舨前往中環的苦日子。當年只有漁民和魚商在此聚居,山上有寥落的菜田。直至二次大戰後,中國大陸難民湧入,筲箕灣山邊木屋石屋如雨後春筍,政府移山填海,海上、岸上的居民都多了起來,合力在筲箕灣建家,為生活默默努力。其後,政府在區內建電車站、開山建公屋,太古在區內起船塢、建學校辦診所,大型工廠如太平餅乾廠,馮強鞋廠聘用大量居民,令民生能夠安定發展,編織一個個奮發向上的家庭故事,締結難能可貴的社區情懷。

 

我們採訪的外來人,初到筲箕灣,第一個印象就是東大街上的遊人並不緊張,我們三人一排,邊看邊說,堵塞了行人路,後面穿校服的小學生,竟然可以放慢腳步,也不出聲請我們讓路,而是慢慢等我們之間出現空位的時候才穿越過去。街上的人雖然不似歐洲小鎮的,臉上掛住微笑,但很少面容繃緊的。

 

表面上看,筲箕灣的人情味特別濃厚,是因為這一帶沒有巨型商場,小店街舖林立,又因為遠離中環,沒有頻繁的商業輪轉,生活節奏緩慢自在,出入以區內人居多,老街坊在街頭巷尾點頭問安、在街市買?閑聊幾句,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比較細膩。但訪問過十多位街坊後發現,這份社區人情味主要源於早年「原區安置」的房屋政策,緊密的鄰舍關係得以延續。政府遷拆山上十多條舊村的木屋和石屋後,便興建耀東?,原區安置居民。海邊棚屋大火後,政府逐步安排到明華大廈等公共屋?「上樓」。兩者都是房屋協會興建和管理,保養完善,且提供公共空間方便住戶交流。過去幾十年,無亂拆、亂起樓的情況,「三代同區」,住屋收到補貼,家庭收入改善,子女在社會的階梯上進,大家生活在這種社會氛圍之中,感情自然深厚。一個社區擁有足夠數量的、穩定的、有社會上進經歷的小康之家,就成為保持人情味的關鍵數量(critical mass),這一群小康家庭,就是社區的真實感情(authenticity)和永續發展(sustainability)的核心。這些社會學理論,到了具體的社區訪問,就不難掌握。

 

這些訪問故事,可以見到公共房屋及公費教育在香港起到的巨大作用:公共房屋穩定了家庭的生計,公費教育為青少年提供社會階梯上升的機會。英國在香港建立的殖民政府就是依靠龐大的公共服務(public sector)來加強支援社區生活(community life)及公民道德(civic spirit),這種社區營造(community building)的精妙技術,值得新政府參考,更值得其他發展中的華人社會參考。

 

社區有情,文化有因。在筲箕灣,發展是累加的,這裏有新有舊,從阿公岩伸展到東大街和愛蝶灣,愛蝶灣也是由房屋協會及周大福屬下地產公司聯合興建。這裏不是新的掩蓋舊的,而是從舊的伸延到新的,從山伸延到海。

 

 

| 作者簡介 | 

 

陳雲,語言學家,公共行政學家及民俗學者。一九九五年於德國哥廷根大學獲文史學院哲學博士,專攻民俗學。去德之前,在香港中文大學修讀英國文學(學士)及中西比較文學(碩士),曾於香港英治政府布政司署任職中文主任(二級)、樹仁學院及珠海書院執教西洋文學。一九九五年回港之後,先後任職於香港城市大學、香港理工大學、香港政策研究所、藝術發展局;二〇〇二至二〇〇七年於香港特區政府民政事務局任職研究總監(處長職級)。自政府退職之後,專心撰著。二〇〇七年憑《舊時風光——香港往事回味》獲第九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散文組首獎。二〇〇九年獲香港藝術發展局頒發最佳藝術家獎。二〇一二年憑《香港城邦論》獲第五屆香港書獎。二〇〇九年,受聘為嶺南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二〇一六年中退休。現致力華夏文化復興大業。

 

陳雲是香港客家人,新界土生,祖籍廣東寶安,幼居山村,長居城鎮,祖父輩遠走南洋謀生,父親歸國服務,最終舉家落籍香港。此地氣候不冷不熱,政局不民主也不專制,社會不開放亦不封閉,好壞兼得,良莠不齊,淹留此地,亦樂事也。

 

| 項目策劃 |

 

甄小慧,資深藝術行政人員,任教於香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系,文化管理文學碩士課程之講師。「文化工作坊」創辦人及總經理,香港藝術發展局舞蹈界別之審批員。美國紐約城市大學亨德學院(Hunter College)劇場藝術學士,香港中文大學文化管理碩士。二○二○年於香港大學社會學系博士畢業,論文研究香港藝術資助制度之變遷與涉及的社會管治問題。

 

事業發展始於舞台管理,繼以藝術行政,及至文化政策及藝術發展研究。曾於政府、公營藝團、私營藝團和慈善基金會擔任藝術行政及管理工作,近年於香港學院任教藝術政策及推廣交流,一心推廣藝術行政專業,著有《芭蕾出少年——十一位香港芭蕾新星的追夢故事》(香港:花千樹,二○一四)及《香港藝術管得掂——藝術行政人秘典》(香港:花千樹,二○一七)。

 

筲箕灣,大家想住嘅地方(增訂版)

HK$98.00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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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 AUTHOR

    陳雲

  • 出版社 | PUBLISHER

    花千樹

  • 書號 | ISBN

    9789888484775

  • 出版日期 | PUBLICATION DATE

    2020/11

  • 出貨地 | PLACE OF DEPARTURE

    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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